曲辰是铁了心要生下小哲的。
也许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姜瀚的时候,还远没有那样的决心,可就像下雨前嗅到的潮湿气味,冥冥之中他有种感觉,自己和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这辈子会发生不同寻常的牵扯。
他抠着椅边,望着地砖灰色的缝隙说:
“医生,我好像怀孕了。”
“好像?”姜瀚抬了抬眉毛,“上次例假什么时候?”
“……这个月18号。”
“上次同房?”
“23号,例假刚走那天。”
“大前天?那还没法判断。”
“但是我……肚子好疼,就是那个……里面……还有血。”
姜瀚耳朵上飘了一点红,挠挠额头,故作掩饰,“咳,太激烈了。让你……男朋友注意一点,而且注意避孕措施。”
曲辰沉默一会儿,只抬眼瞟了他一眼,继续埋头看着地上嘟囔,“那他不肯听我的怎么办?我一说话他就扇我耳光,还拿胶带封我的嘴。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做,他也不是我男朋友,每次出差回家都……”
姜瀚明白了,问题比他想象的“青春期小孩初尝禁果懵懂早孕”严重得多。他探寻着面前少年的表情,“不管他是谁,你应该报警。”
“报过了,法医姐姐也看过了,可肚子还是疼。”
“那先做个检查吧。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没法确认你是否怀孕。下个月例假没来,你再过来。”
曲辰躺上床,凉悠悠的器械进入他下面。
姜瀚是第二个进入他的男人。不管是用什么东西进入的。并且慢慢打开了他的身体,看见了里面,闻到了那里的气味……
跟上一个男人大不相同,姜瀚看那里的眼神十分平淡,认真微蹙着的眉心,透露出一点怜爱的意味。
尽管这是医者被分成千万块的仁慈中的一小块,但对曲辰来说,也是一块甜糯的奶糖,沾上牙就不想松口。他想着原来正常地进入,是不会那么痛的啊。于是连带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问:“如果怀上了,你可以帮我打胎吗?”
姜瀚轻声道:“吃药就可以。”
曲辰有点失望。
后来孕检报告出来,他真正感觉到了自己是个病患——肚子里像长了颗瘤子,有毒的,罪恶的瘤子。
在医院吃完最后一次药那天,他仿佛大病初愈,如释重负,蹲在墙角,抓住姜瀚的衣角说:“可不可以……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姜瀚是仁慈的。于是一切,便从“一会儿”里开始了。
他们的关系既是公开的,也是秘密的。曲辰开始在各式男人的身体之间流连,挣够钱便返回独属于他的港湾,享受温柔的性爱。没人说做这一行不能有男朋友。
直到两年前的某一天。
深夜的酒店房间,曲辰拥吻他上了床,“恭喜你升主治医师,有礼物送你。”
姜瀚拖着疲乏的身体扑在他身上,嘴里溢出淡淡的啤酒味,慵懒道:“什么礼物?”
“我怀孕了,我们有宝宝了。”
姜瀚茫然的眼眸一瞬间清醒。
“怀孕?我戴了套……”舌头在嘴里直了片刻,他望着盈盈浅笑的曲辰,“你做了手脚?”
曲辰还沉浸在单方面的愉悦里。
“我们在一起八年了,我觉得这个时机正好,你也该要孩子了不是吗?上次我还看见你搜宝宝取名网站呢。你说宝宝单名一个哲字怎么样?男女都可以用,希望以后能跟你一样聪明。我想好了,以后我不干这行了,我要全心全意照顾你和宝宝。”
……天真。姜瀚别扭地扯了一下嘴角,抓起衣服穿,“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我也不喜欢孩子,打掉吧。”
“啊?”
“以后也不要见面了比较好,我不喜欢被人欺骗,你让我害怕。”
打开了几分钟的门,突然再次关上。
分手来得比夏夜的雷电还快,曲辰愣愣地点上烟抽,流了几滴眼泪,可他没有放弃。
这是他和姜瀚的孩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是瘤子,是一颗金豆子。
很多人告诉他,一个人带孩子会很辛苦、孩子没有爸爸会被人欺负、没有父爱的孩子是残缺的,不会幸福的……
越是如此,他越是往陡崖边一去回不了头。谁说没有父爱的孩子,就不能得到幸福呢?凭什么?
缺失了一块的拼图,可以用别的东西补上。跟姜瀚在一起的八年,他就很幸福不是吗?
曲辰慈爱地看着小床里的宝宝,选择性地把这些事告诉了林纯。
不过林纯听出来了,他的重点不是说自己有多辛苦,而是——孩子爸爸是个厉害的医生。
“你看,小哲的头型都跟他爸爸一样圆,以后肯定跟他爸爸一样聪明。”
林纯也看出来了,这位平日高冷难近的哥哥,恐怕在感情方面脑子不太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