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沈青城按余伯的指点来到昨夜那男子——此地的镇长段峤的宅门口,犹豫许久才轻轻扣响大门。
早些时候,他试探着问了余伯有关那男人的事情,想要趁天没亮的当口悄悄溜出镇子。余伯没等他说完,便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连声告诫他不要做傻事,对于那男人的命令,除了听从以外别无他选,如果硬要反抗,只会死得更加惨不忍睹。
他说的实在恳切,沈青城回想起夜里所见的异象,心下也有些打怵,反复思考了许久,最终决定姑且先听余伯的话去段峤宅里一趟,之后再见机行事便是。
片刻后,大门被人从内侧打开,一名面容清俊的高瘦男子面无表情地冲沈青城一颔首,随即便转过身去向前引路。
沈青城连忙抬脚跟上,眼睛偷偷一扫,认出此人便是昨夜为段峤撑伞的那名青年。这青年一身黛色长衫,短发也是乌黑如墨,更衬得露出在外的皮肤瓷白胜雪——只是那白肤看起来有些不甚健康,是病恹恹的苍白,嘴唇也同样缺少血色。
胡思乱想间,二人进到了堂屋里。那青年停住脚步,沈青城抬眼一瞧,便看见段峤已坐在主座上,正捧着茶杯小口饮茶。
“段先生,”那青年终于开了口,声音倒是意外地很低沉。“人带到了。”
段峤“嗯”了一声,冲他点点头。青年停顿片刻,又说:“今早有人报告,田有财猝死在石桥边,看模样大概是力竭而亡。”
“知道了。”段峤放下茶杯,换了个懒散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有些不耐烦的摆手道:“死就死了,这种事不必再通知我。你下去吧。”
于是青年再没说话,轻轻一点头后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门外,只留沈青城一人尴尬的站在原地。
段峤不说话,他也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小心翼翼地偷眼观察四周,脑袋里努力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与之前想象的不同,段峤的宅邸并没有十分奢华,总体面积不算大,家具装饰也大多稀松平常,完全不像是余伯口中“残暴”、“凶狠”、“压迫百姓”的贪官恶吏之宅。
再看段峤今日的装扮,一身西式衬衣长裤配中筒皮靴,不带任何饰品,简单干练,却显得别有一番潇洒气度。
比起昨夜的那身装束,今天的段峤少了几分妖异,多了些许清爽。而且在日光下,沈青城看得清清楚楚,那副剑眉下的双眼分明是如墨一般的漆黑,瞳仁也与普通人别无二致。难道昨晚真的是他自己看错了?
过了不知多久,段峤忽然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青城还在低着头苦苦思索昨夜的所见所闻,愣过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答:“鄙人姓沈,名青城。昨日从汴城出发,本欲去梁县,却不想……”
“沈青城?嗯,不错,是个好名字。”
段峤像是没有听见他后面还没说完的话一样,呷了一口茶,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也懒得拐弯抹角,就跟你直说了吧。我们七星镇地角偏僻,劳力不足,而且不怎么受上面重视,所以镇里的财政收入常年短缺。我作为镇长,不得已便定下了这样一条规矩——所有来到七星镇的人,必须要交一笔过路费方可离开。不知你可否认同?”
沈青城暗暗咽了一口唾沫,感觉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在自己身上,叫他几乎动弹不得。再偷眼看看面前人雄壮的身型,以及昨夜里那非比寻常的古怪奇招,便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他难道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好的,我明白。那么,请问具体数目是……?”
段峤想了想,抬起眼睛对他说:“我看你是个读书人,便也不多要,就……这个数吧。”说着,他举起三根手指,“三百钱。”
三百钱!沈青城立刻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他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几十钱而已,三百钱怎么可能拿得出?!
“镇、镇长……”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滴,沈青城硬着头皮开口道:“鄙人一介书生,平日并无多少积蓄,这三百钱……属实是有点……不知可否……”
“这样啊。”段峤向后一靠,手肘支在座位两侧的扶手上,十指交叉,两根大拇指轻轻一碰,云淡风轻地说:“钱不够,就拿别的来抵吧。”
这话里的意思实在过于恐怖,沈青城几乎是瞬间便联想到某些血腥场面,额头上的冷汗霎时如暴雨般疯狂流淌。
而另一头,段峤自顾自地站起身,围着他绕了一圈,末了牵起他的一只手,捏着几根白皙清瘦的手指,一边摩挲一边评价道:“你的手长得很不错。”
沈青城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打哆嗦,他现在倒宁愿自己的手长得丑一点了!
须臾,段峤放开他的手,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喝了一口茶,又问:“你会下棋吗?”
“会、会一点。”沈青城有点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只能战战兢兢地如实作答。
“琴呢?会弹吗?”
琴?沈青城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