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或者等更多的动静。
有更多的动静,第二把椅子被碰翻,夹杂人声,隔壁好似有鬼。凤启披衣下床,去找那只鬼。
他举着一盏烛台推开门,昏红的光照出屋内桌椅躺倒一片狼籍,云鹤蜷在其中。他死白的脸边冷汗浸湿鬓发,咬住自己手背,腕上遍布齿痕划痕,桌椅木材上也是道道指甲划过的刻印,掺着血。虽然没有鬼,房内也像死过人。
光照过房门的一瞬,云鹤伸手挡住,过了会认出是凤启,道歉说:“吵醒你了。”
凤启行走江湖多年,已看出发生什么事,问云鹤:“什么毒发作了?”
云鹤仍然打颤,虽然松了口,指甲还陷在肉里掐出血。只有声音让他尽量稳住,说:“是蛊。”
“谁种的蛊?”凤启问。
“素梅仙。我下山时,她怕我再不回去。”
“你不叫她母亲了。”
“她死了。我把剑谱给她,她带着剑谱跳了崖,去找三十年前骗她的人。”
云鹤此时竟隐约在笑。想到父亲死了也逃不过,凤启也想笑。他扶起地上两把椅子,一把留给云鹤,一把自己坐下,烛台放上桌案,等云鹤挣扎起身。他对云鹤说:“桃花娘子找到我时想杀我,还要杀尽神木山庄上下,最后没动手,你知道她说什么?”
云鹤问:“说什么?”
当日桃花娘子的剑已架在凤启肩头,却迟迟不动。她说:“了了这桩恩怨,我还有日子要过。你这双眼睛真像凤夭,像很久以前的她。杀了你,我或许会活不下去。”
云鹤听凤启回忆,听后说:“素梅仙不曾想过这些。”凤启点头:“所以素梅仙死了,桃花娘子活着,我也活着。你的蛊无法可解了吗?”云鹤如实说:“一套子母蛊,母蛊已死,子蛊每月十五出来作祟,生食五脏六腑。”
凤启觉得是病入膏肓的意思,便问:“还剩多少时日可活?”
谁知云鹤说:“我不会死。”
凤启转头看他。云鹤痛得太狠,已像死过一次,因为太痛抓出的伤口还在渗血,全身只有这一点血色最鲜活。凤启说:“活得这么痛苦,不如死了好。”
云鹤摇头:“你如今没有武功,却还是神木山庄的庄主,为了报仇、扬名、谋利,必定有人会来杀你。有人杀你,我便杀他,所以我不会死。”
凤启说:“这叫不想死,不叫不会死。不死就不死吧,痛也是你痛,我总不能杀了你。”
听见这话,云鹤以一种莫测的神情望过来,凤启问他:“在想什么?”
云鹤踌躇一阵,如实说:“我怕你想死。”
凤启想起重逢时自己确实说过一番生死如何如何的话,想必让云鹤怕到现在。他自己也再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做了结论:“像你刚才说的,我是神木山庄的庄主,杀了我,即使是武功全失的我,也是一件扬名立万的大事。我还没想好要把自己的命交给哪个后生才俊。”
云鹤眉目间仍有隐忧,问他:“如果想好了呢?”
凤启笑起来,不回答。
5.
想杀凤启的很多,只有一个在满月夜来的。某个十七岁的年轻人持刀而来,刀不入鞘,映着泛蓝的月光,成为夜色中一道静美的弧,等待斩下凤启的头。满月夜是个好死的时节,杀人者是个一流的刀客,圆满的月照着来人的年轻和锋利,叫人觉得在这个晚上死在这人手里是件痛快的美事。
年轻人来前,云鹤咳了血,发起高烧,耳鸣不止,阵阵近死的痛苦碾压过骨和肉。刀客不知道任何关于蛊毒发作的事,他只是来得不巧,又或来得很巧,无论如何,云鹤还是提剑出门拦在他面前。凤启并不对每个来杀自己的都有兴趣,他持续地气虚体弱,对任何事的兴趣都减淡很多,然而今夜他跟出了门想看一看来人,出门后见头上银盘当天,脚下素雪万里,面前黑衣的刀客像天地间一点浓墨。此时凤启想,也许就是此人了。
见到云鹤,年轻人面不改色,见到后边跟着的凤启,他眼神一亮,高声说:“凤启,我是来杀你的!”
凤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答:“明月西。”
“为什么来杀我?”
“神木山庄逼死我师父,我来报仇。”
凤启大笑:“这里有一个为父母的,一个为养母的,现在又来了个为师父的。”
明月西怒目而视:“没在同你说笑!”
“我知道,”凤启笑了一会才停下,“冒犯你了。我想死的明白点,现在问明白了,你动手吧。”
云鹤侧头瞥一眼凤启,神情晦暗。他此刻蛊毒在身,动手不知胜败。不过明月西并未动,仍站在原地问凤启:“听说你武功全失。”
凤启点头承认。明月西又说:“可是来杀你的没有活着回去的。”
“因为我叫他们去死了。”抢在凤启前面,云鹤哑声答。
明月西这时才正眼看云鹤,问他:“你是什么人?”
“要杀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