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人鱼群消失在地下裂缝里,回到了原本的世界。而人类在地球上重建家园。”
罗伊刀口比在鱼头处,切开半分,随后平刀沿鱼身,一上一下斜切,而脊骨中线肉骨不断,割开鳞状花刀。Nicolas目不转睛,眼睛发直,像见了什么奇货。
“你也会魔术吗?”他问,“我只在水管网上见过。”
“我自己学的,”罗伊将鱼丢进盐水里洗去血污,为自己终于有机会亮这一手而沾沾自喜。这样切不但塑有造型,更使鱼肉容易入料离骨。葱姜蒜一字排开切碎放至一边,他沥干鱼水,抹上淀粉准备下热油锅。
Nicolas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即使罗伊猜测他连这些调料的名字都认不全。“我的公寓都是留学生,所以我们通常一起吃。”他夹住鱼身,使鱼头先一步入油,“不过你是老板,这次都给你。”
Nicolas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最终没开口。“好。”他点头,“我闻到香味了。”
“那是蒜香,大蒜是菜的灵魂。”罗伊另起一锅,舀出少许热油,“初闻刺鼻,但遇高温后会立刻散发出香气,这就是美拉德反应,和烧烤相同的原理。”
热气上升,Nicolas抽了抽鼻子。“真奇怪。我感觉自己十年来第一次听见抽油烟机启动的声音。”
“那是因为你够幸运。”罗伊啧了一声,“我们公寓楼每个周末都是油烟味。”
Nicolas抿紧嘴唇。“幸运?”他重复,“我?”
“如果你认为自己‘不幸’,是因为自己没能住上上城区的海滨泳池别墅——”罗伊拿着铲敲了敲锅边,“我就走人。”
Nicolas笑出了声,这很少见。通常只有提到安德烈的时候。
“我没那么说。其实在你来之前,我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我的梦碎了,面子也丢尽了,一塌糊涂,连回家的资格都没有。”他盯着锅里冒出油泡的炸鱼,“现在也很糟,但不那么无聊了。我有了可以等待的事。”
罗伊福至心灵,“是说我吗?”
Nicolas没作声,这是默认。除了他还有谁会来拜访呢?冬天就快到了,这座城市气温从不下零度,屋里暖融融,不像罗伊他们的暖气时不时罢工,可独自呆在偌大的公寓里,依然像要下雪。
“你可以说出来,我愿意陪你。”罗伊搅动油锅里的糖浆,“我喜欢做饭,是因为我小时候很喜欢和我父亲一起吃饭的时光。”
如今想来他应该庆幸自己平安活到现在,没给罗月江造成一次火灾。而罗月江那时忙昏了头,竟一次也没想过要让别人看着他。
“通常不都是大人给孩子做饭吗?”Nicolas拖了个凳子坐下,脚后跟踩着椅子边缘,“我家以前每年会做圣诞布丁。”
“我父亲那时候忙得脚不沾地,他是个单亲爸爸,而且因为我和家里闹得很难看。你知道,我们本质仍然保守。”罗伊看着深色糖浆里的倒影叹了口气,“其实直到现在,我都认为如果他当年放弃我,会过得轻松许多。我想他可能从没真正放下过那个安德烈。”
罗月江还爱他,只是不再挣扎,不去想安德烈现在是否早已遗忘,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血脉。这个坚不可摧的男人也会有选择逃避的时候。
Nicolas若有所思。“你觉得你的出生是错误吗?”他问。
“我知道信仰里说人类生而有罪。”罗伊关掉炉火,“我确实这么想过。但我权衡了一下,认为失去我他会更痛苦。因为如果我也离开,他就一无所有。那样,我和安德烈有什么区别?。”
Nicolas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之前我试着思考过一次,如果我在公寓里自杀,之后会怎么样。”他握紧拳头,“我想象有人发现我腐烂的尸体,新闻网站上简单地刊登一条。一些还记得我名字的人大惊失色,更多人匆匆刷过。过不了几天,我就会被取代,因为每天都会发生无数的事,而每天都会死去无数人。安德烈肯定会看见我的新闻,而我都不知道他是否会有心痛。”
“你介意我说真话吗?”罗伊问,“我不觉得他还会回来。”这就是为什么他讨厌这些叫安德烈的。
Nicolas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但放弃不那么容易,罗伊。我十六岁就爱上了他。和他在一起像做梦一样幸福。”他哽咽道,“我只是不愿意醒过来。”
听你有好感的人声情并茂地讲述前男友多少是件难事,但罗伊还没有小气到在这件事上斤斤计较。他保持沉默的倾听者姿态,关火舀起糖浆。
“我现在还是很痛苦。但那天你说,如果我死了,你和米奇都会难过。”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不想你难过。”
最后几个词几乎听不见。罗伊正浇糖浆的手抖了一下。白色瓷盘上落了几点明亮的金。
“那很好。”他轻声喃喃,“真好。”
“尝尝。”
端出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