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敲门声震天动地响起来。
“开门!里面在干什么?!”
公寓里,此时穆芳生压在屠钰身上,手握成拳,正准备砸对方的脸。
饭盒无一幸免地翻了个儿,菜汤淌得满地都是,屋里原本摆好的桶装泡面和工具书也全躺地上,就连木地板上都不知被什么玩意儿凿出一条新鲜的裂缝。
“开门!”
门口再次传来急吼吼的喊声,声音相当耳熟,穆芳生蹙起眉头。
地上被压着打的屠钰两条手臂交叉护在脸前,往下挪动一寸,先露出眼睛瞄了瞄他,确认他的手已经放下,才把蒙脸上手臂彻底撂下。
门外的开始催命:“快开门!警察!!!”
穆芳生从屠钰身上跨下来,走到门口,打开门。
贴着防盗门站着的杜琪和他打了个照面,瞪大眼睛,差点把下巴甩地上:“穆……穆哥!?你住这儿?不是……你剪头发了?”
穆芳生缓了一秒,问:“怎么回事?”
杜琪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眼珠子忽然越过他直勾勾去了屋里,手臂也跟着伸直一指:“屠钰?!”
另一个民警跟着附和:“啥?城北支队新来那屠钰?”
没想到屠钰这么有名,穆芳生整个人有点不好。注视着眼前同一个派出所的俩同事,他终于反应过来:“楼下报警了?”
杜琪摇摇头:“不光是楼下。楼上两户,还有你们家隔壁,全报警了。”堆出一脸黄连味儿的笑容,他接着说,“穆哥,你们在屋里干嘛呢?闹那么大动静儿?”
“打扫卫生。”他身后的屠钰走上来,轻描淡写又无比逼真,“不小心打碎了东西。”
敷衍走了这对同事,穆芳生重新关上门。
一转头没看见屠钰,结果发现他从洗手间里拎出了拖布,真的要打扫卫生的架势。
穆芳生抬手捏了捏鼻梁,伸手指门:“出去。”
这次屠钰没再难缠,靠墙放下拖布,面对着他往后退着走了一步,到玄关转身,又回头看他,顶着红肿的嘴角和一脑袋鸡窝发型,委委屈屈的:“那我走了。”
迈出门,又扒着门缝把自己一颗头塞回来,笑得青春侧漏且阴魂不散:“生哥明天见!”
穆芳生站在原地愣了须臾,鬼使神差地走进卫生间,站在洗手池前照了照镜子。
被刀片削出来的发型,居然挺顺眼,怪不得刚刚吓杜琪一跳。
——他已经很久没看起来这么顺眼了。
伸手嵌进头发里扒拉两下,偏过脸,又照了照下巴上那道口子,有一个指甲盖那么长。
耳边传来手机震响。
走回屋,抬腿迈过洒地上的菜汁,到床头拿起了手机。
屏幕上显示来电:梁岩。
划向接通,那边喂都不喂,风风火火说道:“我刚在市区开完会,后爹杀女骗保那案子谢谢你帮着找尸体,小屠送你回家了吧?”
穆芳生皱起眉,拿下手机,悄默默抬手往屏幕上的红键一划,给挂了。
几秒后,梁岩再次拨来,劈头盖脸:“连我也挂?”
迟疑片刻,没想好说什么,还是放下手机——又给挂了。
擦干净地上的菜汤,残羹剩饭收到垃圾袋里,又摆整齐了几本翻过很多遍的工具书。
从窗户望出去,天际墨灰中带着点黯淡的绯色,正式是傍晚了。
公寓临街,货车碾压路面,呼啸声冲击着耳膜。
打开电视听着新闻,拉开床头抽屉摸出平板,电量显示还剩余百分之一,连上充电线,找着上次看剩下的电影,就着新闻的背景音,接着进度条往下看。
晚上十点半。
对面楼的窗户大多还亮着。
穆芳生拉上窗帘,从床头上捡起来没开封的方便面配的塑料叉子,扬手朝着门口灯光开关扔过去。
“啪”一声,叉子稳稳击在墙壁开关上,屋里暗下来,只剩下电视屏幕幽幽的蓝光。
新闻正预报着明天凌晨时分有台风可能在水城登陆。
把平板扣回抽屉里,调低新闻音量,躺上床,闭眼。
有一个飞行员睡眠法,可以治失眠。
他最近在照做,还没见着成效。
首先是放松。
头,脖子,手,脚。
放松得差不多,放慢呼吸频率,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
专心喘了会儿气,思绪忽然拐到屠钰那儿去。
强行把那张脸擦了,脑中又浮现出青年手腕上那块表。渐变蓝的表盘,银河,星球,好看。
想久了,下巴上的伤口有点疼。
恼怒地往下蹬了一脚,继续酝酿困意,焦躁感却让脑袋越来越清醒。
最终还是睁眼。
楼下时不时过车,车灯投影在天花板上,一趟又一趟。
窗帘上的影子诡谲莫测地变幻着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