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芳生紧张地观看战况,经过一番殊死搏斗,屠钰终于成功用餐巾纸捕获该蟑螂,只见屠钰冲刺出门,跑到走廊中段,不减速地拐弯踏进洗手间——穆芳生以为他要吐,赶紧跟过去看,屠钰将蟑螂扔隔间马桶里冲走,又疯狂摁了好几下冲水键,然后癔症了一样蹿到洗手池前扳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他洗到第五分钟时,旁边的穆芳生实在绷不住笑出了声。
屠钰朝他飞来一记眼刀,腾出一只手往他脸上弹了一抹儿水花,继续低头洗。
注意到屠钰指节都被他自己搓红了,穆芳生上前握住那只手,另一只手关上水龙头:“不洗了,乖。”
走廊里有脚步声,他条件反射地心虚,拽着屠钰就进了男厕隔间。
外头的脚步压根儿没在厕所前有任何停留。
周围重新变得静悄悄。
穆芳生注视着屠钰抿成一条线的嘴唇,不知身体哪个位置源源不尽地冒出勇气,他轻轻推着屠钰贴上隔板,略仰头亲了上去。
只是嘴唇碰嘴唇,却碰不够似的,一下下地啄。
屠钰大概受不了这种蜻蜓点水的黏糊劲儿,压他坐在马桶盖上,手指威胁性地扣着他的肩,低声道:“你知道这是哪儿?”
“单位。”穆芳生回答。
“今天梁静茹给你充值勇气了?”
穆芳生一怔,而后点头:“小钰,我想我还是要等她的。但我认真想过了,我应该不是意乱情迷,不是空虚寂寞冷,不是喜欢你——”
“我爱你。”
他眼睁睁地看着屠钰变成一台死机的电脑。
想了想,穆芳生补充道:“没有‘也’,我爱你。”
屠钰触电一样松开扶在他肩膀上的手,转身差点撞上隔间的门,仄歪着后退一步,推开门,走了。
穆芳生盯着隔间的门眨眨眼,坐马桶盖上等了一阵儿,抬手摸自己的嘴唇,沿着唇中央一直摸到上扬的唇角,他清了下嗓子,放下手,也推开隔间的门走出去。
哼着口哨儿顺便洗了个手,接了他爸的一通电话,约他今天下班见面。
刚撂下电话,忽然听见清脆的手机铃从他身后隔间的隔壁传出来!
“……”
铃声一直唱完两个八拍,一个听起来似乎生吞过黄连的声音开口:“我现在不在家,你把快递放丰巢柜,哎,对。”
穆芳生静静等着,十秒之后,隔间的门开了,徐振站在他面前。
此时二人的距离不到一米,却有遥遥对望、一眼万年的意境。
过了两秒,徐振挑高单边眉毛先行开口:“要不这样,你当我啥也没听见行吗?”
“不行,”穆芳生掐了掐自己眉心,“得灭口。”
“不至于不至于,”徐振伸手在自己的嘴唇上比划拉上拉链的动作,同时连连后退,“灭口多见外!”
说话间,徐振已经退到男厕门口,一转身跑了。
愁。穆芳生想。
不过幸好是徐振,这要是钱涛之流,支队就炸了。
穆康书约见面的地方是一家书店。
这种书店是最近两年水城刚兴起来的模式,既是猫咖又是水吧又是书店。
吸引来的多是些年轻人,摸摸猫看看书喝喝奶茶。
老穆这大忙人破天荒地比他早到,穆芳生找到他时,这老头抱着个瘪脸的长毛怪,哄孩子一样地给它顺毛。
加菲猫看着就是一副呼吸不畅脑不够用的模样。
穆芳生猝不及防地被这画面打中心脏,绷紧的精气神儿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怕惊扰到长毛怪,他放轻动作拉开藤条椅子,坐下来,悄悄试图吸引穆康书注意:“爸。我来了。”
他爸微笑着点了下头,语气温和:“嗯,我不瞎。”
穆芳生:“……”没法聊了。
书店休息区的大屏电视正低音量播放新闻,新闻上刚好是穆康书去村里调研的片段,屏幕里的穆康书和他眼前的穆康书穿着打扮都一样,灰色中山装,戴一顶藏蓝色布料前进帽。
发现他瞄电视机,穆康书笑了笑,抱着长毛怪安稳放到地上,掸了掸自己中山装上沾满的猫毛儿:“你是不是觉着我总上电视挺虚荣?”
穆芳生刚想张嘴说“那倒没有”,耳边忽然响起屠钰魔咒似的“有时候坦诚一点更好”,他沉默片刻,答道:“哪里是‘挺’,我觉着那叫相当。”
似乎没听过儿子这么随意地和他说话,穆康书愣了愣,而后笑起来。
窗口的位置,太阳晒着,穆康书摘掉了那顶前进帽。
穆芳生这时才发现他爸鬓角位置有一大片头发是刚长出来的白发茬儿,那点发茬儿根本挡不住长长的手术疤。
“爸!”
穆康书朝他摆摆手:“前阵子犯脑梗,幸亏秘书跟着,送医及时,”他摊出自己的右手,“就是写字拿笔有点发抖,但本来稿子也不用我亲自写,不耽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