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连退两步稳住身形站定之后,眼前已经多出了一个高高大大的圆脸少年,正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微笑盯着他。邢空当然记得这是谁。能从宿九渊、沙俊秋和裘贯的三人夹击之中从容逃出生天的人,即便看起来年纪不大,也足以让他后背一阵发冷。“南宫星,官府正在拿你,你不去好好躲着,还跑来这里送死么?”输人不输阵,邢空在腹中打好了草稿,准备扬声说出口来,既壮壮自己的声势,也提醒一下就住在对门的宿九渊,这里出事了。哪知道他还未启唇,对面南宫星已抬臂挥掌,劈面向他打来。掌风阴寒彻骨,还有尺余之遥就已让他气息为之一滞。明明差不多年纪,这人到底是怎么练出这一身可怖功夫的?邢空心中一惊,忙向后退,剑锋一横想要逼开对手掌势。但他的剑才不过招至半途,那看似绵软无力飘飘忽忽的一掌,竟已封到了他的面门!啪的一声轻响,南宫星的掌力瞬间消于无形,在邢空嘴前猛然横转,一把握住了他的面颊。邢空心下大急,剑上催力加紧斩向南宫星手臂,而剑刃即将及体之时,却又被南宫星左手紧紧捏住,如遭铁铸,再也挪动不了分毫。南宫星盯着满头冷汗的邢空,低声道:“我问你话,你只管点头或是摇头。我问完就走,你大可以接着在这儿逍遥快活。”邢空连运几次真力,剑刃依旧纹丝不动,他怒瞪着南宫星,勉强从被一道道阴寒真气压迫的口唇中挤出一丝声音“你休想”南宫星皱了皱眉,道:“你到挺硬气。好,我也不为难你,我来是为了城中一桩命案,我要揪出凶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这就放手,你愿意叫人,就只管叫吧。”邢空当然不信,右臂运力又去夺剑。不想南宫星当真同时放开了双手,他被自己的力道顶的又是一个踉跄,这次直接靠在了桌边。他皱了皱眉,将声音略略放低了一些,道:“南宫星,你身上还背着十九条人命吧,揪凶手岂不是要先揪到你自己头上?方家一家被白家人请了你们如意楼害的这么惨,你怎么不也揪上一揪?”南宫星皱眉道:“我根本不是凶手,如意楼也和方家的事没有任何关系。而且真相如何姑且不论,就算我真杀了人,如今就不能来捉凶手了么?你们远道而来的这一帮人,有几个没做过凶手?又有几个不是来捉凶手的?”邢空口中话头顿时一噎,跟着涨红脸道:“我们我们这是行侠仗义。岂会和你们一样,滥杀无辜之人!”“你亲眼见到我杀了那一十九口么?”南宫星转过身去,径直走到窗边,道“我看你还算条汉子,你不妨跟我来,有些事你应该亲眼看看。”他轻轻一跳纵出窗外,扭头道:“越是一无所知,就越容易冤枉无辜。你们若肯向我这样不妄作判断,我和白家兄妹就根本不需要逃。”说罢,南宫星便往后门那边走去。他不需要再回头看,他对自己的眼光多少还有几分自信。他知道邢空一定会跟上来的。这间青楼在湖林中勉强算作中上,将将好坐落在“名门大户”群聚区域的边缘。于是,这里离那简陋的街道并不算远。几列房屋之隔,便分开了繁华与贫瘠,乐土与地狱。一边的绝色佳人面对一掷千金的富贾仍吝于一笑,另一边的妇人,却可以为了不到一贯钱喝男人的尿。“就在这里死了一个女人。死了大半天,才有人发现她。”南宫星指着那一列破旧的房屋,并没有多做解释。也许大侠们并不了解这里是怎么样的地方。但浪子一定知道。那些漂泊无定的人,往往喝过最美的酒,也睡过最臭的阴沟。南宫星并不是浪子,他唯一与他们像的,不过是风流好色而已。但他有一个很亲近的人是。这列房子中的妓女,他可以给予最大限度的尊重,但那人,却可以与她们纵情痛饮彻夜高歌。他可以与她们成为朋友,而那人,却可以把她们当作姐妹。所以每当这种时候,南宫星都会想起那人,并希望江湖中的每一个浪子,都能像那人一样。其实现有的证据已经不少,换做那人在这里,凶手早已经是个死人。但他却想排除每一丝可能的错误。“小星,你这样太累了。问心无愧不就好了。”那人,他的师兄,偶尔会拍着他的肩膀,这样笑着对他说。只可惜,问心无愧,本就不是件轻松的事。
“是么这种事,不是该由官差来管的么?”邢空颇为谨慎的跟在南宫星五步之外,狐疑的打量着四周。南宫星淡淡道:“有些凶手,官差未必抓的住,而抓得住的捕头,未必肯去费这个事。”他扭过头看着邢空,接着道“你不妨想想,若是这次出事的不是方家夫妻而是你,会不会有这么多高手为此兴师动众。”邢空浑身一震,声音也变得有些发颤“你到底要让我看什么?”“看看死人。”那间屋子的门口已经没有人守着,唐老七当然不会蹲在这么个晦气的地方。这几日城中着实多了不少尸体,仵作想必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死掉的那个女人,依旧安静的躺在那张破板床上,连南宫星离开时为她盖上的破被单也没有人动过。邢空进去之后,一眼便看到了尸体身上遍布的淤痕。像一条很长很有力的蛇,曾经紧紧地缠绕在她身上一样。郡城中没有这么可怕的蛇。没有蛇,却有一条蛇一样的鞭子。上好的蛇皮绞就,银丝做引,两丈余长的鞭子。一条惊龙鞭。冷汗,开始从邢空的额头冒出,细细的,一点点聚在一起,聚成汗珠,流下。那些伤痕就像一道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