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灵仪听了这话,竟失落起来。她挪开目光,看向了天边夕阳,又眯了眯眼睛。“再说吧,”她说,“若再有一次,我还是会将自己的血喂给你。”“崔姑娘……”癸娘有些急了。这次却轮到崔灵仪抢话了。“你方才说你活了很久,我虽不知你究竟活了多久,但可以料想,在这些岁月中,你没少为此事发愁,”崔灵仪说,“如今日一般吓到了王五哥的事,想来也不会是第一次发生了。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心理阴暗之人,不会上赶着让你喝我的血。但若真到了紧急关头,我可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你置身于险境。”“崔姑娘……”癸娘无奈了许多。崔灵仪的倔脾气却上来了。她抽出了被癸娘握着的手,又站起身来,一边解衣一边说着:“事已至此,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昨日三月三,本该祓禊春浴,却耽搁了。如今虽迟了一日,但太阳还未落山,趁着这时候沐浴一次,还来得及。”她说着,先将怀里的东西小心放下,又将衣服尽皆褪去,放在岸边,然后便一步一步走进了这小溪里。“夕阳……”癸娘念着,抬头朝向西边。落日余晖斜挂在天边,她虽看不到,却也能感受到太阳的温暖。阳光、阳光……已经很多年了。她行走在太阳下,感受着太阳的温暖,却再看不到一寸阳光。崔灵仪正在水里赌气沐浴着,忽听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只见癸娘正在宽衣解带,也要向水里走来。崔灵仪微微有些吃惊,又连忙扭过头来,不看癸娘。“你,你这是做什么?”她问。“沐浴,”癸娘言简意赅,踏进溪中,“上巳节后,天气转暖,是该沐浴了。”“好、好吧。”崔灵仪不觉有些结巴,却依旧背着身,不看癸娘。癸娘也不说话,崔灵仪只听得到她泼水的声音。一时,安静的很。这份安静随着太阳的落山而越显焦灼。最终,还是崔灵仪忍不住,在空中出现点点繁星时开了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我要回醉春楼,”癸娘说着,又向身上泼着水,“我的木杖落在那里了。那木杖是我早年间炼成的法器,可以为我探路而不动用我的灵力。”“好,”崔灵仪点了点头,“我们何时回去?”“越早越好,”癸娘说着,又低头洗着头发,她的头发又黑又亮的,“醉春楼里怨气太重,有位姑娘复仇心切,要做的事已超出了她的极限。若她执意如此,便只是平白损耗,弄不好还会伤及自身。我去醉春楼,便是想劝一劝她。可谁曾想在楼里许多日,竟只见了她一面,还没能拦住她。”崔灵仪听到此处,又自责起来:“我昨日,是坏了她的事吧?”“倒也无妨,”崔灵仪听见身后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像是癸娘站起身来了,只听癸娘继续说道,“以她的修为,本也报不了仇。我只是不忍她如此一意孤行,这才相劝。”崔灵仪听见癸娘踏上了岸,又听见她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这才连忙转过身来。可惜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崔灵仪垂眸想了想,又悄悄叹了口气,便也追上了岸。她先急急忙忙地自己穿好了衣服,又连忙捡起癸娘放在地上的衣服,如往常一般帮她穿衣。与此同时,她嘴里也没闲着,问着:“她为何要报仇?她是桃根桃叶中的一个吗?我可以帮到什么吗?”
癸娘微微一笑,回头问崔灵仪:“崔姑娘,你要我先答哪一个?”虽然她双目无神,但崔灵仪分明瞧出她眼底的笑意。“你……随意。”崔灵仪说。癸娘穿好了衣服,自己摸索着系着衣带,对崔灵仪道:“崔姑娘,你或许真的能帮上忙。”“哦?”崔灵仪不禁挑了下眉。只听癸娘继续说道:“她的确要报仇,不过并非是为她自己报仇,而是为了那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崔灵仪会意,不禁低下了头。癸娘说着,叹了口气,这才开口回答最后剩下的那个问题:“至于姓名,在醉春楼时,她只用过一个名字,也是最著名的名字——桃根。”“果然。”崔灵仪想。“她真名姓许,名唤妙儿。妙儿,很好听的名字。只可惜,她去世时,年仅十八岁。”“那她的仇家是……”崔灵仪试探地问着,“田博安吗?”癸娘摇了摇头,又道:“将诸多苦痛加诸其身者,何止一个田博安?” 木桃之报(七)“柳妈,这便是许家的姑娘,今年十一。”老婢说着,将许妙儿提溜着推到了柳妈面前。许妙儿还想挣扎,却被那老婢死死地抓住胳膊。可惜她生得瘦小,根本挣不开。柳妈正喝着小酒,看了许妙儿一眼,这才慢悠悠放下酒杯:“模样不错。”又说:“转几圈。”老婢闻言,松开了手,可许妙儿却执拗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老婢见状,一个巴掌就打了过来:“让你转!”许妙儿的脸颊上登时火辣辣一片,眼里也盈了泪。可形势所迫,她也不得不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柳妈上下打量着她,又点了点头:“哪里都好,就是太瘦了,脾气,也不好。”又问:“多少钱?”老婢笑道:“她那赌鬼老爹就在外边等着呢,不如把他叫进来,咱们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