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吧,”她问,“你的手上毫无劳作痕迹。你这等出身,流落至此,自然心中不平,才口口声声什么尊严。你若不是落魄了,也不会有机会遇到我,更不会在意我所思所想、为何而活。你也别把话说太早,说不定过些日子,你也会和我一样,觉得活着便够了。”如今的许妙儿,说话满是火气。在醉春楼这些年,她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执拗。仿佛只有如此,她才能刀枪不入。女子闻言,愣了一下,又摇头苦笑道:“或许吧。”她说着,又揉了揉许妙儿的头发:“我娘曾经说过,人可以苟且偷生,想要活着也不是什么错,但一定要明白,活着并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这话并非是要人轻生,而是说,人要看清自己的心。我想,有朝一日,你也会遇到一件这样的事,或者,一个值得的人。那时,你或许依旧会选择糊涂活着,但那件事给你的震撼、感动,或者诸多其他的情绪,都会是你毕生难忘的。”“哦?是吗?”许妙儿愤愤不平,“我不觉得我会遇到这样的事……我恨这个世界,我恨所有人!”“傻姑娘,”女子笑着,“真是个傻姑娘。”她说着,调整了一下坐姿,又对许妙儿道:“既然你如今不想听我说话,那我给你唱歌听吧。”“嗯。”许妙儿轻轻点了点头。女子微笑着,又清了清嗓子,在窗罅中透进的月光下开口唱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那一夜,许妙儿不知自己何时才睡着的。她记得她强撑了很久,也听着这女子唱了不少的歌,歌声轻柔婉转,可惜她不懂词句之意,最后还是睡过去了。所幸,她运气比较好,睡过去了还能醒来,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同许多其他没挂牌子的姑娘挤在一张床上。“你醒啦,”有姑娘笑着戳了戳她的脸,“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姑娘笑着,爬下床去,给她倒了一碗清水来。许妙儿趴着接过水来,喝了一口,问道:“又是你们把我接出来的?”“不是,这次是他们将你抬出来的,”那姑娘神秘兮兮地对她说道,“你不知道,和你被关在一处的那姑娘,逃了!”“逃了?”许妙儿着实有些惊讶。“是啊,逃了,”那姑娘说,“逃了有些时候,然后他们才发现柴房的门开了。如今他们去追了,也不知追到没有,追到以后又会如何?”“多半是乱棍打死,”旁边的姑娘接话答道,“这些年也没少见。”许妙儿听着,不由得发怔。“我告诉过她的,”她想,“可她怎么还敢逃呢?”她想着,放下了晚,便想要翻身,可翻了一半她便又疼得翻了回来。“活着并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许妙儿又想起了那女子的话。“或许吧,”她想着,闭上了眼睛,“或许吧。”--------------------注:“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出自《诗经·卫风·木瓜》
木桃之报(八)“许姑娘,还不愿现身吗?”在那满是焦木的房间中,癸娘对着墙角处被烧烂烧焦的床幔,开口问着。崔灵仪则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剑,观察着周围的变化。“你果然说对了,”伴随着那满是恨意的女声,墙角里那打扮妖艳的女子渐渐显露出来,“我没能成功。”她说着,注意到了一旁持剑而立的崔灵仪,不禁怒目圆睁,就要向她冲过来:“都是你坏了我的事!”崔灵仪见了,连忙向后一闪,躲过了这女子的攻击。“实在抱歉,”崔灵仪行了一礼,“我如今来此,也是为了向你请罪。”“哼!”女子冷哼一声,像是又要骂什么,癸娘却在此时适时地立在了崔灵仪面前。“许姑娘,”癸娘微微颔首,“我劝过你的。就算没有崔姑娘,以你的修为,也根本做不成那么大的事。”“你知道什么!”许妙儿将手一甩,怒气冲冲,只盯着崔灵仪,恨不得立刻将这耽误她复仇的罪人给结果了。癸娘微微垂眼:“我……什么都知道。”再抬眼时,她的眼里又是漆黑一片,还散发着诡异的黑气。她说着,向许妙儿伸出了手:“许姑娘,你可以……相信我。”“我相信你,你又能帮我做什么?”许妙儿微微扬起下巴,问着。癸娘清了清嗓子,道:“我可以,帮你解……”“帮你报仇,”崔灵仪斩断了癸娘的话,又从癸娘身后走了出来,郑重说道,“我们可以,帮你报仇。”“崔姑娘!”见崔灵仪自作主张,癸娘有些着急,不禁小声唤了一声。许妙儿闻言,不禁又多瞧了崔灵仪两眼。“此话当真?”她问。“当真,”崔灵仪回答道,“我坏了你的事,自然要弥补你。你以一己之力难以报仇,那我便来帮你。”崔灵仪说着,指了指手里的剑:“这剑并不是吃素的。”许妙儿终于满意了:“成交。”“好,”崔灵仪十分真诚,“那还请姑娘告知,想要如何报仇。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