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癸娘问。崔灵仪道:“回客栈。”“然后呢?”癸娘问着,却已了然于心。“然后,明日一早,去上坟……韩五娘的坟!我要去那边问问,都有何人常来祭拜韩五娘,说不定,还能找到她的旧识呢。”崔灵仪说着,就要走,却忽然胸口一痛,一下子脚下不稳竟跌倒在地。“崔姑娘!”癸娘急得唤了一声,连忙搀扶住她。崔灵仪捂住了胸口,倒在地上,根本起不来。半晌,她才幽幽地喘了口气。“癸娘,”她着实有些无奈,自嘲一笑,“我恐怕,又得了祟病了。”癸娘也叹息一声:“我看也是。”气得崔灵仪即使身体不适,也狠狠捶了一下地面。“这鬼,未免也太急躁了些!我们还没做什么呢!她这是做什么!”她说。话音落下,空中电光一亮,随即响起一道惊雷,大雨倾盆而至。二人来不及避雨,登时浑身湿透。“看来,我们来不及回客栈了。”崔灵仪说着,终于强撑着站起身来。“但也并非无处可去。”癸娘说着,扶着她的木杖,转了个身,便指了个方向。“土地祠在那边,”她说,“那里,会安全些。” 燕燕于飞(四)崔灵仪实在有些不服气。折腾了一天,最后,她还是要靠癸娘的巫术来解决这一切。她不禁又暗暗埋怨起那调皮的鬼来,若非那鬼这样性急,她一定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梳理明白,也不让癸娘平白消耗灵力。可如今,是不成了。雨中的土地祠增添了几分阴冷,她也无处寻柴火来取暖。崔灵仪只得缩在杂草堆上,感受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和胸口的阵阵绞痛,在雨声中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外边的雷声一阵一阵,映得这土地祠中神像的脸都是一片惨白。癸娘拿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又蹙眉道:“你已开始发烧了。”她说着,摸出了身上的帕子,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崔灵仪沾满雨水的脸,又撑起木杖,在这土地祠里翻来找去。终于,她捡到了些干枝,又将这些干枝放在了崔灵仪身边,拿火折子点了。“癸娘……”见她如此忙碌,崔灵仪不禁叫了一声。
“别怕。”雨声中,癸娘说道。“嗯?”崔灵仪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中透露出些许的惊讶来。“我才没有怕呢,”她说,“又不是第一次了。”说罢,她却不由得轻嘶了一声。这次的症状和上次不太一样。上次,只是浑身乏力、恶心欲呕。可这次,浑身乏力竟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症状,她甚至开始发烧,五脏六腑都在时不时地作痛……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多年前,在洛阳城里的那一场病。其实她还是有些怕的。但她还是岔开话题,故作冷静:“我们不过说要去看坟,她便这样害我!”她说着,又顿了顿:“不过,这倒是让我确定了,韩三郎的确是个女子。而且,韩三郎,便是韩五娘!”“这般确定?”癸娘坐在她身边,问。崔灵仪点了点头,又没好气地说道:“这还得要谢谢这鬼魂呢!”她说着,又解释道:“外人从没见过韩三郎和韩五娘同时出现,韩三郎又实在不像他那个年纪的男人。先前,我不过只是怀疑韩三郎的身份,那女鬼便来夜里骚扰我们。如今,我说要去看看韩五娘的坟,她竟变本加厉,让我中了这么严重的祟病,可见其心虚!”她说着,越发有气无力,却又故意对着虚空嘲讽道:“若不是她,我还无法这么快就确定呢!”“好啦。”癸娘笑着,伸手摸了摸崔灵仪的头。崔灵仪一下子愣住,只望着癸娘,动都不敢动,因这无理取闹的鬼而生出的怒气,也不觉消减了不少。“你这次的祟病,的确比上一次要严重些,”癸娘收回了手,又正色道,“全因这次的鬼魂,要比芳娘厉害许多。她存世时间更长,也受了更多的香火,故而如此。”“那……”“放心,我在呢。”癸娘说着,笑了笑,又道,“还是我同她谈谈吧。”她说着,便又去摸腰间的龟甲。“癸娘……”崔灵仪唤了一声。“无妨,”癸娘安慰着她,“我本就是做这个的。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我会量力而行。”她说着,扶着木杖,站起身来,又卸下了腰间龟甲。如先前的每一次一般,她闭上眼睛,将龟甲双手高举,念道:“维天之命,敷于下土。鬼神有谕,莫敢不从。谁能为之,癸能为之。所谕者何?请君示下——”在外边的一派狂风怒吼电闪雷鸣之中,癸娘越发尖锐高昂的声音也让这土地祠中多了几分阴森。当她的黑眸再度充斥她的眼眶时,那个窈窕婀娜的少女也出现在了两人面前。那少女果然如崔灵仪所想一般,眉眼中透露着一股子不安分的狡黠。但看她身上首饰,死前,应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她手里还提着一盏花灯,也不知是作何用处。更诡异的是,她穿着一身嫁衣。“还真有点本事,”那女鬼向神像脚下一倚,“是我,小瞧你们了。”高举的龟甲轻轻放下,崔灵仪只看见癸娘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龟甲上的裂痕。“陈阿鹊,”癸娘看向那女鬼,声音恢复了以往的低沉,“布商之女,十一年前随父母移居润州。两年后,自尽而亡,卒年……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