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鹊说着,眼眶通红,又转身看向神像,背对着崔灵仪和癸娘。“她不得已,只得走了,”陈阿鹊说着,苦笑一声,“多么荒谬啊。她才是我此生所爱,可她却连到我灵前哭一哭的资格都没有。她想要祭奠我,却还要被人威胁!苍天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她说着,情绪激动起来,狠狠一拍,土地祠的供桌便裂了一条缝。癸娘听着这动静,睫毛不禁一颤,却什么都没有说。“可她如今还是以韩三郎的身份生活着,并且,世人口中的韩五娘已然死去,”崔灵仪咳了两声,又努力坐直,问着,“这又是为何?”“为何……”陈阿鹊念着这两个字,忽而笑了,“因为我。”死后第二日,她看着张家门口闹得不可开交,看见韩嫇被人威胁、被人驱赶,最终无奈离开。她心疼她,她不愿她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于是,她托梦了。这是死后唯一的好处。“爹、娘。”那夜,父母睡熟了,她终于来到了父母的梦中。那时的她依旧是死去时的模样,身前插着一根染着血的长长的发簪。“阿鹊?是阿鹊!”父母见了她这般模样,又惊又悔又惧。他们想要上前拉住她,可在尝试触碰她时,却扑了个空。母亲在此时,不由得痛哭出声。“娘,莫要哭泣。女儿已死,但仍有心愿未了。爹娘若是还疼惜女儿,便依了女儿一事吧。”她说着,竟跪了下来,深深一叩首。“你说。”母亲已然是泣不成声,哭倒在了父亲怀中。父亲也是双目通红,眼角依稀可见有泪滑落。只见陈阿鹊直起身来,指着胸口的发簪,道:“爹、娘,这里,很疼。”“我儿可是要爹娘帮你拔去这发簪?”父亲连忙问着。陈阿鹊摇了摇头,又苦笑一声:“这里虽痛,可是,有比这发簪更痛的东西。”她说着,顿了一顿,眼泪登时落了下来,哭着哀求道:“女儿求你们,不要再为难五娘了。至亲至爱,难以割舍。女儿从了父母之命,嫁了张铉;又遵从本心,舍了性命。女儿此身已然不欠凡世什么,可此心依旧疼痛难忍。若是至亲至爱依旧为敌,女儿纵死也难得安宁!爹、娘,女儿求你们,不要将五娘的秘密说出去。这,便是女儿最后的心愿了。”陈父陈母闻言,对视一眼,又艰难地点了点头。只听母亲又哭道:“可是,傻孩儿!你又怎能为了这一段情,舍了自己的性命?天大地大,性命最重要。你不想嫁张铉,再同爹娘说便是了,何苦自尽于花轿之中啊!”陈父听了,也垂泪附和着:“是啊!傻孩子!何苦舍了性命!”陈阿鹊闻言,不禁无奈笑着。“爹、娘,”她说,“你们如今说这个,不觉得太迟了么?我也不想舍了自己的命,可又是谁逼我到这般地步的?为何一定要女儿舍了自己的命,你们才能明白其中道理呢?”陈阿鹊说着,擦了擦眼角的泪,又道:“不,其实你们到现在也没有明白,对不对?”她说着,望着爹娘,又深深一拜。“爹、娘,望爹娘珍重自身,多加餐饭,莫要过于悲痛,伤及自身。女儿无奈,此生,就此别过了。”她说罢,一起身,便消失在两人面前。
“阿鹊!”他们叫着,可哪里还有影儿呢?也是在那一夜,陈阿鹊也入了韩嫇的梦中。彼时的韩嫇正呆坐在书房之中,望着那燕子花灯和那方血帕。在她的手边,放着一杯茶,只有她知道,里面加了砒霜。“阿鹊,”她想,“我不能同你成亲,也不能为你发丧。既然如此,我便随你而去,黄泉路上,你我再做一对鸳鸯。”韩嫇想着,看向了这杯茶。可正悲伤时,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她便看到了她。她就立在她平日里读书之处,静静地望着她。“阿鹊!”她叫了一声,连忙起身向她奔了过去。“阿嫇。”陈阿鹊立在原地,微笑着看着她。只可惜,韩嫇也没能触碰到她。她看着她胸前的长簪,愣了一愣,又瞬间哭出了声。“阿鹊,”她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尽力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或许,唯有如此,我才能解脱。”陈阿鹊看着韩嫇的面容,努力忍泪,笑着说道。“阿鹊……”“阿嫇,”陈阿鹊说着,抬起手来,想要抚摸她的面颊,“能遇到你,是我此生幸事。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一个女子也可以有这般作为。”她说着,手也摸了空,又无力垂下。“可我……不能没有你。”韩嫇哽咽着,泪如雨下。“傻阿嫇,”陈阿鹊强笑着,“你没有失去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她说着,上前一步,明知触碰不到,却还是努力地拥住她,将她圈在自己魂魄的怀抱里,虚虚地靠在她肩头。“阿嫇,”她在她耳边嘱咐着,“你要好好活着,你要活得比他们都好!”她说着,咬了咬牙,泪水终于滑了下来:“你要向世人证明,他们,错了。”韩嫇闻言,愣了一愣。她刚要说话,一抬眼,却见陈阿鹊已经消失不见了。面前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新死之鬼,哪里有那么多的灵力来托梦呢?一晚上托了两个梦,陈阿鹊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