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娘独立于旷野,她察觉到崔灵仪越走越远,猛然意识到不对,心也一点一点地下沉了。她好像,真的做错事了。双双凑了过来,用头轻轻蹭了蹭癸娘的臂膀,可癸娘却浑然不觉。“究竟是哪里错了,”她想,“难道我真的不该说么?”她想不明白。但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于她而言,她必须要点醒崔灵仪了。崔灵仪想要的,她根本负担不起。长痛不如短痛,现在,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挽回……癸娘摇了摇头。崔灵仪走得决绝,这当真有挽回的余地吗?天色渐渐昏暗,崔灵仪走进了一片林子,又横冲直撞地闯了出来。她背着剑,似乎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只在那银白的弯月下一路疾行。走了一夜,她才终于觉得口渴,忙寻了条小溪。溪水上浮着薄冰,被她一拳捶开。她解下腰间水袋,便向那小溪里舀去,水袋装满了大半,只可惜都是冰水。但她也不顾这溪水冰凉,仰头便向口中灌去。冰寒的溪水顺着喉咙而下,她却依旧大口喝着。直到这水袋空空如也,她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笑话,”她想,“都是笑话。”她怎么还敢寄希望于旁人?她怎么敢的?她甚至还卑微地请那人抚摸自己?多么下贱!既折损了自己的尊严,又扰了人家的清静,最后还那样狼狈地一拍两散……昏了头了,简直是昏了头了!她愤怒,她没想到自改名崔灵仪后,她还会有这么不理智的一天。她竟又生出了那等不该有的心思,奢求着别人给自己一些温暖……呵,真是不长记性。别人欠她的么?是啊,别人欠她的么?她擅自喜欢上了一个人,甚至让那人感受到了困扰,如今她却在为那人拒绝了她而生气?不过是被拒绝而已,她经历的比这严重的事可太多了,她何至于如此愤怒?怎么一时情绪上头,竟那样决绝地跑开?她想着,又不禁反思起方才分别时的情形,思考是不是将话说得太重了一些?想着,她不禁又叹了口气:“她只是拒绝了我而已,我又何至于这么生气。崔宁之啊崔宁之,癸娘还真没说错,你这个性子,难怪会如此孤独。”她想着,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忽然又眉头一蹙。“崔宁之,怎么又是崔宁之,”她想着,忿忿地站起身来,在心里默默念着,“崔灵仪才不会如此。崔灵仪只在乎自己,不在乎旁人。”想及此处,崔灵仪登时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心中百念皆被荡涤一空。她调整了一下背上的剑,看向了西边,那是洛阳的方向。洛阳、洛阳,好容易从洛阳城出来,如今却要回去了。也罢,洛阳城里也曾有过孑然一身的崔灵仪,她如今又在怕什么呢?癸娘不在她身边又如何,这些年她孤身一人,不也过来了么?她完全可以忍受没有癸娘相伴的孤独。崔灵仪抿了下唇,便坚定地向西边迈出了步子——她一定要回到洛阳。崔灵仪,就是在洛阳城诞生的。想着,她的步伐更快了几分,劳累和饥饿也在顷刻间消失了大半。她只是不停地向前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她的眼前终于又出现了一堵城墙。“雍丘,”崔灵仪抬眼看去,又摇了摇头,“还远着呢。”想着,她又怀念起双双来。也不知癸娘如何了?不、不行,怎么又惦记上了?崔灵仪连忙收回思绪,却又被飘来的一阵香气吸引。回头一看,只见路旁正有个卖面饼的。崔灵仪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刚要上前,却又想起来:她已经身无分文了。
好吧,又要重cao旧业了。于是,崔灵仪走上前去,开口便问那卖面饼的:“你有仇家么?”“嗯?”那人一头雾水。崔灵仪面无表情,声音冷漠:“如有仇家,五文钱一顿打。定金两文,你看如何?”她说着,看了眼他摊子上的饼,又补了一句:“可用面饼抵。”当年,她就是在做这一行时,被那姓贾的盯上了。 玉女有悔(三)雍丘城里,寒风瑟瑟。崔灵仪坐在街角的草堆上,手持一根羊腿,面无表情地大口吃着。一旁的小乞儿吞咽了一口口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姐,你怎么还吃上肉了?”在他看来,崔灵仪和他一样,也只是个无家可归、流落街头的可怜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羊腿吃?“自己挣的。”崔灵仪根本看都不看那乞儿。“不信,”乞儿说着,馋得直吞口水,又问,“怎么挣的?”“与你无关。”崔灵仪冷冷回答着。乞儿见她冷言冷语,似是不好相与,也不敢多说话,便只在她身侧眼巴巴地盯着那羊腿看。崔灵仪也不理会他,只大口吃着。可是很快,她便吃饱了,可那羊腿上还有好些肉。只见她毫无留恋地将那羊腿向乞儿身上丢去,又在干草上擦了擦手上的油,然后起身便走。“你这……”乞儿拿着羊腿,却又不敢吃。“太腻了。”崔灵仪头也不回地走了。乞儿见状,也不再多问。他急得抓着羊腿就啃,生怕崔灵仪反悔。她刚在这雍丘城里接了一笔大单子。若是做成,从雍丘到洛阳的这段路上,她会过得非常滋润。只是,这单子和她从前做的一些单子都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