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下雨,团团阴云久聚不散,马路两边的树被风吹得摇起来,光秃秃的枝桠张牙舞爪地晃动像是要吃人的怪物。
蓝烟这个地方,并不像它的名字一样美得不可方物,听起来像童话故事,却没有蓝色的烟火作为点缀。它是混乱、老旧、破烂的,却又骄奢靡烂,还带着世俗偏见和愚昧。
我从烟雾缭绕咒骂连天的网吧走出来,抬头看了眼天,看着牵扯不清连成线的雨滴从灰黑的空中滴落下来。
凉的。冷的。和我哥指尖的温度一样。
我在想,要是我哥明早去公司,一打开电脑,看见那封邮件,他会有什么反应,会瞠目结舌吗?会暴跳如雷吗?会不知所措吗?又或者像他之前丢下我那样……云淡风轻呢?
心情没由来得变好,就连看学校旁边的巷子里那条讨人厌的疯狗都顺眼了不少。
我脚下的步子没停,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三点了。
这么晚了,这疯狗怎么还抖着湿漉漉脏兮兮的毛发在路边的水坑里撒欢?真是当之无愧的疯狗。
不对,我应该换条路走,我顿了一下,疯狗突然心有灵犀地抬眼看过来。
它看见我之后,舌头一甩一甩的,就撒丫子狂冲过来,我来不及躲闪,被它两只前爪拽着腿狂舔,弄得我一身泥水,又臭又恶心。
“你能不能滚开点,脏死了。”我伸手去扒拉它的脑袋,它还得寸进尺地舔了我一手口水,尾巴跟个螺旋桨一样,怎么没把它自己甩飞出去。
我好不容易摆平了那条疯狗,衣服已经湿得差不多了,裤子还被那狗东西咬出来一个大洞。真的是坏了老子的好心情。
走回到寝室时,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粘在身上,头发贴在脑门上,难受得我想死。
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热水了。但我还是拿了衣裤和薄成一张纸一样的柠檬味的香皂去了澡堂。
“林敛。”
我刚打开淋浴花洒,冷得刺骨的水流刷刷冲出来,与此同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在空荡的水房响起。
澡堂里竟然还有人。
凉水从头顶落下来,打在脸上身上,刺激着毛细血管,身体本能地打了个颤,我没作声,眯着眼睛享受冰凉的水冲在身上的感觉,像是我哥冰凉的手。
“别洗冷水澡,会感冒。”
声音又在门外响了起来,然后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被从底下的门缝里推进来,我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谁?”我问。
不该,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
外面的人没回答,我开门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
做好事不留名,吓死人不偿命,要给你颁个奖吗?
一夜无梦,法地作乱,他没有半分惊慌半分疑惑,好像我还是那个十二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一样纵容着我,只是那双墨黑色的眼睛看向我,表象是温柔缱绻,里面深不见底的黯沉,他平静得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甚至还能分出闲心,慢条斯礼地按揉着我后脖颈,只是力道有些重,按得我的颈椎骨都生生发疼。
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以前他只会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生怕弄疼我了。
我睁开眼睛抬眸看他,他带着眼镜,一副波澜不惊,就好像所有事都在他鼓掌之间的模样,我想我哥怎么能这么冷静,突然变得不太开心,愤愤地用尖牙咬他的唇角,我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又腥又甜。
没等我仔细品尝,左耳垂上突然传来一阵钝痛,我不满地皱眉,我哥又很轻柔地捏它,我的脸上落下点温热,他亲了我的脸,随后把我的脑袋摁在了他的肩上,我的眼前漆黑一团。
只有耳朵旁边传来低沉有力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我哥开口:“蛮蛮,听话一点,乖一点,好不好?”
好不好?我哥问我。我一直没办法说不好。
我哥不在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水中,周围是雾蒙蒙的湿气,我看不到水岸,找不到落脚点,恨意裹挟着无边际的爱和思恋化成浓密的水草死死缠着我的双腿,我精疲力尽了,我还扑棱着没成形的翅膀,固执地不顾一切地要他。
我哥在问我好不好,酸涩猛地横冲直撞地涌上来,我从空中坠下来,张嘴重重地咬在他的肩膀上,发泄积郁已久的怨气。
他拍我的背,让我别哭了,说他手心里的糖都要化了。
我恨他的,可他一哄我,我就找不着北,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愤,觉得自己像是村口给点骨头就撒欢似的摇尾巴的小土狗,没有一点气势,我想说,哥,你哄不好我了,张口却还是用来替他解释的陈述句:“哥,你是来看我的吧。”。
我感觉我哥愣了一下,然后他又笑起来,摸我的头发,顺便用手理我的衬衫领子,一下一下用滚烫的掌心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我眉头刚要皱起来,他就伸手按住了,他说:“林敛,不要总皱眉头。”
他教训我的时候就会叫我的全名,以前我老是啃指甲,他就这样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