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摇:“秦王明明撞上夷人行凶,却不制止,任由逃犯在海岸边售卖货物,又宽容夷人罪行,都是为此地百姓与客居的夷人考虑。难道眼下秦王就不顾广州安稳,要蓄意挑起局面动荡?即便我们都死尽,秦王能保证身边人手都是忠心不二之辈?若是此刻放我们离开,还有转圜的余地。”少年人最是天真,广州司马不屑地想。姬无拂顾视左右,强调:“你们都看见了,这可是他先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怨不得我。他是广州司马,一旦放出去了,回头带兵来砍我就造孽了。我是为了保全性命,你们可得和阿娘阿姊说明白……”边说着,姬无拂向校尉张开左手做讨要状。校尉好难忍住嘴边的叹息,长臂一伸拿过身后百长背后的稍弓,顺带抽了三支羽箭一起递给秦王:“大王请。”稍弓比之角弓,弓身加厚、更短,适合近距离使用,正符合姬无拂当下的需求。姬无拂满意地弹两下弓弦,笑问司马:“你即刻去写清三年来的罪过,我便放你一马,留你一条命回新都交由三司审问如何?”她没那么多算计的心眼,可动起刀剑来,是实心实意的。挑出蹦跶的最高的,血溅当场,剩下的人必定服软。这头的人心服,交出点真东西来,西边水榭的人自会寻求自保跟着不打自招。少年人天真,也莽撞,并不会考虑来日会为之付出怎样的代价,极可能痛下杀手。秦王这头私自处决广州司马,也许朝廷上要声讨她好几年,等人老了死了也要翻出来讨伐几句,但她受再多诽谤,死人也是听不见的。广州司马强自镇定:“秦王可要想清楚了,国有国法,我一死,来日史书上秦王要背万世骂名的。”“劳烦你死到临头还替我操心名声。”姬无拂微眯眼,引箭搭弓瞄准广州司马肥硕的身躯,信心十足,“还有遗言吗?你身边的同僚——如果他们不是太倒霉的话,应该可以帮你传达到亲眷耳中。”话音刚落,坐在广州司马周围的官吏豁然起身,向周围躲避。广州司马慢一拍站起来,惶惶然四顾,寻不到可以暂时躲避的藏身之处。厅堂门口有禁军把手,官吏躲避他如瘟疫,稍微坚实一些的只有身前的桌案。姬无拂饱含恶意地提醒:“押衙可真是好心啊,和校尉一样,都怕我准头不好。校尉给我三支羽箭,而你特意站起来好让靶子更大。”十年来风雨不落地习武,加上她生来的力气,轻而易举地将稍弓拉至紧绷,言笑时还有空打趣百长:“这稍弓太轻了些,百长可不要偷懒。”广州司马两股战战,忙弯下腰拂去桌案上笔墨,双手掰动长案,企图将木案竖起。路都督贪墨的财帛多,府衙里用的都是实打实的好木材。广州司马养尊处优多年,腰腹处堆积肥肠,只是搬动红木案,便形容狼狈不堪地粗喘,顾不上仪态万方了。姬无拂右手倏然松开,羽箭破空而去,擦过桌案边缘扎穿广州司马的手臂,鲜血染红衣袖。姬无拂甩甩右手,皱眉道:“忘了戴扳指,怪疼的。”百长这回懂了,不消校尉说,自觉将扳指奉上。奈何姬无拂身量高出常人一节,骨架宽实,百长惯用的扳指在她手上并不合适。“罢了,手上还有层茧,不算特别疼。”遗憾归遗憾,姬无拂手上的动作不满,飞快搭弓。广州司马已然痛极面红似猪肝色,滚在地面咬牙强忍,抬眼间正对上秦王沉冷的视线。人动杀心时,是会漏出气息的。广州司马确信,下一箭不再是猫戏老鼠,必取他性命。
慌恐笼罩他的感官,下身竟渗出黄液。姬无拂忽地感到一阵无趣,手下微微偏向左侧,羽箭擦着广州司马的头皮过,将发冠扎透。清脆的碎裂声唤回姬无拂的理智,她淡淡道:“都坐下写吧,好好地写,省得我再一户户去清查。”这句话比姬无拂之前的话都要轻,官吏却如逢大赦,逃也似的端坐下,下笔飞龙走凤。秦王未取广州司马的命,他却倒在地上没了反应。校尉上前用刀柄抬起他的脸查看,回到姬无拂身边禀告:“司马胆子太小,吓昏了。想来,诸位的胆子应当不会大过路都督与司马。”士可杀不可辱,反抗权贵被杀了还能在青史上留名,受辱留下的名字将永远夹杂嘲笑和讥讽。一如广州司马,在场众人再不能忘怀他今日的奇特表现。等罪状交的差不多了,姬无拂拍拍手,校尉用一壶冷茶泼醒广州司马:“真昏也好,假昏也罢,我们已经令人去通知亲眷,带着衣衫、人手来把脏污打扫干净了就能接司马回家去。”夜半三更,堂下人陆陆续续走出都督府,家人已经在外面接应,官吏们无一例外地避开广州司马及其亲人,一瘸一拐地上车回家。端坐半日,且无支踵,任是一双铁腿也该麻木了。姬无拂吃过夜宵,靠在窗边遥望今夜月色,与被她叫来睡在小榻上的绣虎嘟囔:“和这些人相处真没意思,我有点想阿娘阿姊了。”先是广州都督路氏遇袭, 随后秦王在广州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周边的州府官员听闻没有不震悚的。不少人听得消息的当日,头一件事就是铺开纸写上一本奏疏, 快马加鞭就往新都御前送。大小官吏数十人, 秦王说关就关、说打就打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以小贪为家常便饭的偏远州府官吏, 如何能不害怕这样的人长久地待在广州, 如果她有一天往其他州县去了呢?下一个被架在刀口的可就是他们了!深夜从都督府离开的官吏一夜难眠, 而姬无拂向绣虎抱怨完,倒是睡得挺香, 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梳洗。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