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青城提着小木桶从耳房中出来,去后院水井打了半桶水,回房后倒入脸盆里,挽起袖口认真洗漱。
窗外的枣树上,几只喜鹊凑在一起叽叽喳喳,音调活泼,甚是轻灵。
那日被段峤连哄带吓的聘做师爷,无奈留居段宅,沈青城本以为自己这算是进了盘丝洞,之后是生是死只能看命了,却不想住了快有一礼拜,平日里除了偶尔陪段峤下下棋聊聊天以外,竟过得十分清闲自在,没有受到任何预想中的压迫。
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不管怎么说,身处虎穴之中,还是得绷紧了一身皮肉,尽可能的谨小慎微才行,绝不可做出任何出格举动。
“沈先生,早饭做好了,快来院里吃吧。”
正思考间,一名小杂役来到房门口,热情地招呼他去吃饭。沈青城连忙拿布巾擦干净手脸,跟着他一同往后院里走。
饭桌上,仆役们边吃饭边闲聊,气氛很是轻松融洽。只不过,当沈青城无意间问起关于潼生的事情时,众人皆是神情古怪,含糊地搪塞过去后便又岔开了话题。
于是沈青城也不再追问,单是端着碗默默吃饭,心里则是想:那人果然与众不同,他方才大概是问到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了。
吃完饭,沈青城独自回房,却不想刚过转角,便好巧不巧的与刚刚的话题人物迎面撞上,把他吓得汗毛一竖,连忙低着头让开到一边,请对方先走。
潼生脚步顿了一下,倒是没说什么,很快便走远了。沈青城委顿在原地,半晌才捂着心口长出一口气,慢慢地回了房。
刚刚相撞的时候,他分明嗅到那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再配上他那一身黑衣,一副苍白而无表情的面容,那姿态说是像地府里来索命的无常都不为过。
说起来,昨天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的确是听见宅子里哪一处有隐约的动静,再加上早饭时众人那讳莫如深的态度,莫非……
沈青城打了个寒战,不愿再多想,干脆坐到书桌前认真誊起诗文,力求摆脱掉在脑海中愈演愈烈的惊悚想象。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处传来“叩叩”两声轻响,沈青城放下笔,以为是小杂役来叫他去吃午饭,却不想来人竟是段峤。
段峤今日难得在衬衫外多套了一件修身马甲,越发显得他肩宽背阔,两腿修长,此时姿态闲适地半倚着房门,阳光从肩头处洒过来,映衬得颇为俊朗挺拔,倒是半点都看不出妖异和凶狠了。
“写什么东西这么入迷,敲了半天门你才听到?”
不等对方回答,段峤又自顾自继续说:“别写了,总待在屋里有什么意思?今天天气好,来陪我出去走走。”
说着,便率先踏出房门,站在外面用不容拒绝的姿态冲他招手。
沈青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放下狼毫笔,又拿镇纸仔细将宣纸压住,这才抬起脚快步跟了过去。
时值晌午,阳光略有些强烈,但所幸天空很蓝,阵阵微风也吹得恰到好处。沈青城与段峤并肩走着,时不时回答几句问话,有那么几个瞬间,竟差点忘了自己所处的境遇,快要以为二人是真正的君子之交了。
“青城,我有没有说过,感觉你很面熟?好像从前在哪里见过似的。”
沈青城一愣,迟疑地摇了摇头,“没有。”
“是吗?”段峤停下脚步,侧过脑袋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又说:“嗯,或许不应该说是‵面熟‵,而是……”
话音未落,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样鸡蛋大小的东西,啪地一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沈青城惊得倒退半步,嘴里抽了一口凉气,直到看清楚顺着头发流下的泛绿的蛋液,才稍稍放下了心。
不过,即使没有受到什么实际伤害,段峤显然也不可能容忍这种行为。随着蛋液的流淌,那双粗黑的剑眉缓缓压下来,漆黑的瞳仁里也泛上一片阴郁,然而嘴角却反常地朝一边翘起来,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段峤!你他妈的不得好死!畜生!”
下一刻,不等他去找,罪魁祸首便主动冒出来,一边咒骂一边提起拳头冲过来要打。
段峤动都未动,只抬起手在空中一握,那少年便像被攥住了脖子一样,脸色涨得通红,呼吸也逐渐困难起来。可饶是这样,他还是一脸恨意地狠狠盯着段峤,从嗓子眼里挤出诅咒:“咳咳……畜生……你会......遭报应的……呸!”
再继续攥下去,恐怕只消片刻这少年便会殒命。沈青城僵硬地站在一旁,面上表情惊恐中混杂着不忍,似乎想要帮忙解围,最后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几秒钟后,段峤忽然放开了手,那少年如面条一般瘫软在地,爆发出一阵猛咳。
“报应?”段峤笑了笑,低下身子蹲在少年面前,戏谑地说:“那我还真挺感兴趣的。不如就留你一命好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让我遭报应。”
那少年缓过一口气,愤愤地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口水,恶狠狠地说:“有种你就试试!今天不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