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放心,差七爷来看看。——几位主子难得相聚,奴才瞧着七爷是从礼部过来的,这会儿怕是还没用膳呢,要不要备一桌席,一起用?”
王世子闻言,又是一愣,继而目光陡地一冷。
“请殿下进来。”王爷说,“你想得不错,但不必铺张。教厨子简单做几道,少些油荤,照七爷过去的口味来就是。”
“是,奴才这就去办。”
那管事的一溜烟地下去,外头无端吹来一阵带着浓厚湿气的风。
浓云滚滚,是雨要来了。
七皇子确是从礼部过来的。
先是他的小厮陶儿耳聪目明,急急忙忙跑到礼部去,偷偷摸摸告诉主子:
“王爷今儿在上书房犯了病,给常太医瞧,好像有了喜。等老皇上知道,恐怕免不了肉麻一阵,要给王爷一堆赏赐,让王爷头疼。”
这小厮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倒教七皇子会心一笑。
七皇子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在灯下出神。
扳指是十岁那年生辰,皇上赐给他的,据说乃当年皇上做王爷、出宫开府时,老太后赐给皇上的东西。
七皇子当时敏感地觉察,周围的人神经一跳。第二天起,宫里那些哥哥弟弟们,瞧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味儿。
皇子平日长在深宫,无法接近自己的父亲,身旁没有信得过的大人。几个师傅都是老学究,书生意气。他虽颇敬爱这些师傅,也将他们的一部分道理奉为圭臬,可这种事,师傅们是指不上的。
于是将扳指时常藏在身上,默然不语,等待时机。
时机这就来了。
皇子到王府,急急忙忙地下了轿,要进去给父亲问安。
头顶上乌云翻涌,似是警示之兆。这时一个雷劈将下来,将皇子定定地劈在屋檐底下。他顿时收住脚步。
只闻同父的大哥——王世子说话的声音——从房里头不阴不阳地飘出来:
“……父亲,我听人说,老爷子在宫里,偏心老七得厉害,上头几个最大的,都恨得牙痒痒,说要是没有父亲,原本不必多这波折……这事同儿子本不相干的,老七自有他亲爹护着,可是父亲你……”
他还没说完,听到王爷冷然反问:
“是上头几个恨得牙痒痒,还是老五?”
王世子一怔,又不甘地笑道:“五哥怎是那种人?都怪儿子多嘴。”
七皇子幸好未曾进去。但左右不能在这里站着。这孤冷的少年寻思半晌,故意跺脚到台阶下,弄出很大的声响:
“……我好容易回来一次,这里的下人还有没有规矩?这么大的雨,一路过来都阴冷到骨头缝里,王爷病着,怎么没人给王爷递暖炉过来?”
管事的见小主子一回来就摆威风,给弄得措手不及。又怕这小屁孩,日后起码是个七千岁,一根毫毛也开罪不起,赶忙大声答道:“就来!”
十九王爷在里头听见了,抬起眼皮。只见儿子抖落石青缎面袍儿上的雨丝,衬得面色暗莹莹的,极俊秀地迈进来,就要拜他。
王爷眼前这一大一小,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又想着宫里头的俩,外加肚子里头还有一个,更觉萧然。
七皇子恭恭敬敬地进来,行礼,声音渐脱了稚气,不卑不亢道:
“拜见父王、大哥。”
王世子皮笑肉不笑地过去:
“殿下莫要屈尊,乱了次序。你是主子,我是臣,没必要拜我。”
皇子答道:
“大哥在兵部办事,深受万岁器重,于公是弟弟的上级,于私是弟弟的兄长,弟弟该拜。”
“——行了行了。”十九王爷一挥手,“你俩教我看着心烦。过来吃饭吧。我没有什么大事。老七难得来一回,这菜是照他的口味做的。我只听听你们在外办的差事如何。”
“是,父亲。”两人一同答道。
七皇子与王世子,一左一右入了席。
霎然,一道闪电将屋里映得锃亮,也映出兄弟两个一对白生生的面孔。
二人无端,俱是一震。
——这人(这孩子),比宫里那些家伙更可怖……
王爷敛了衣袖,端了一小碗参汤,慢慢地喝。
忆起前日宿在朗春园里,皇上轻轻摸着他的身子:
“……小十九,朕瞧这些儿子心烦。二十年前先帝爷如何厌倦我们兄弟,朕如今算是体味到了。……朕不小了,有意定老七为太子,停了他哥哥们的差事,让这些人早早死了心,好生辅佐他,你看如何?”
“……皇上,老七年纪太小,又无实绩,立幼不立长,恐惹人非议……”
“……那便让他有些实绩,只怕你这个当父亲的不舍得。”
“……臣弟没什么不舍得。既是皇上的儿子,为皇上差遣乃是本分……”
“……好。朕也等你这句话。”
王爷回过神来,暗暗看了一眼七皇子。
这是他怀胎十月,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