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顺,不要走!”她喊着。“阿顺!”“阿顺——”她跳进了河。 河水汤汤(十二)姜惜容没有死。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死了。她呛了很多水,呼吸困难,意识也逐渐模糊。可就在她即将丧失一切反应之时,她忽然感觉一股力量将她猛然托起。再清醒时,她已到了岸上。一睁眼,除了一阵悲风盘旋,再无其他。她坐起身来,愣了愣神,又看向了浩荡大河。“为什么……”她喃喃,“为什么!”可是没人能回答她的话。阴鉴外,崔灵仪望着那阴风,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被这阴风托上来的,”崔灵仪说,“这阴风中,似乎夹杂了许多阴魂。”她没有癸娘的能力,看不见魂魄,因此不敢肯定。但这阴风给她的感觉,很像她从前经历过的那些。“确有阴魂,”一直沉默的癸娘终于开口说道,“自她埋葬了河边无名尸骨,他们便跟着了。”姜惜容看了癸娘一眼,沉默片刻,才道:“的确,是他们救了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们新死力微,本干涉不了人间事,直到那日我激动投河,将死未死、魂魄处于阴阳之分,他们才终于得以出手,将我从河里拉了上来。”她说着,叹了口气:“可我当时并不知情。我不明白,为何这河水要不了我的命?为何我还能从河水中爬上来?为何她们……都死在了河水之中!”她说着,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袖子。“那一段日子,我虽活着,却过得、浑浑噩噩……”“那姑娘好像疯了?”姜惜容走在乡间小道,听见有人如此议论她,可她已毫不在意了。那些议论于她而言,只是意义不明的声音,与路边的狗吠蜩鸣无异。她只是茫然地走在乡野间、走在山林里、走在高楼下……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该去何处、该向何方?长安么?可如今,她一到河边,卓娘掉入河中的手和阿顺沉入水中的面容便会浮现在她脑海中,然后,她浑身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她想,她大约是再也无法渡河了。或许早在卓娘被水吞没之时,她的魂魄便也跟着她去了。那日以后的姜惜容,仅仅只是一具可怜而麻木的行尸走肉。“卓姐姐,”她想,“你真的找到桃花源了么?”“可是我走不到长安了。”“爹、娘,我走不到长安了,”她忍不住地想着,“可是,扬州也好远,我也回不去了。”她早已没有动力去长安了。长安,终究只是一个遥远的梦。走了一路,她早已精疲力竭,那支撑着她的希望,也早就被重重地磨成了齑粉,又被抛撒在猛烈的寒风之中,再也寻不回来。她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着,失魂落魄地生活着。终于有一天,她支撑不住,昏倒在了路边。再醒来时,她人便在商队了。“你叫什么?”有人问。
她瞬间清醒了些,只答道:“我姓杨。”然后,她便不再说话了。“你要去哪里?”这人向她介绍着,“我们是往返于扬州和长安的商队,或许可捎你一程。”扬州、长安?姜惜容心中苦涩,她知道,她哪里都去不了了。“长安吧,”她无力地说,“长安……”商队里有个叫曹描的姑娘,对她很热心,忙前忙后地照顾她,对她嘘寒问暖,可她已无暇回应她的热情了。她没有办法再关注身边的事,她被彻底困在了过去的痛苦中,陷在那一片泥沼地里,怎样都走不出来。于是,她只能沉默。如此不知又走了多久,天气渐渐转暖,又开始炎热得让人心慌。那一日,她跟着车队在路边乘凉,看着曹描扶着曹染下了车。看着这一幕,她又忽然想起了卓娘,不禁一时失神。正出神时,她又听见曹染问:“这是何处?”“快到孟津驿了。”曹描回答道。孟津?姜惜容心头一震。孟津、孟津……河神岗也在附近了。河神岗……姜惜容想着,握紧了拳头,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她又想起了船家轻蔑的话语,想起了赵老伯那张丑恶的嘴脸,想起了滔滔的河水声,和泛着绿光的湖面……不、不!她痛苦地使劲甩了甩头。似乎是见她神情不对,曹描扶着曹染坐下之后,便走到了她面前。“杨姑娘,看你脸色不好,怎么了?”曹描问。“没什么。”姜惜容垂眼说。“好吧。但你若有事,可以同我说。”曹描客气了一句,转身便要走。“我……只是恨。”姜惜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恨?”曹描听见了这话,转过头来,看着她,“你恨谁?”姜惜容摇了摇头。她恨的,又岂止是某一个人?“是不是这里让你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是有人伤害了你么?”曹描直接问着。姜惜容只能沉默以对。曹描见她不说话,本又要走,却忽然收了脚步,又回头对姜惜容笑道:“不过,若真是有人伤了我或者是我在意的人,我会选择……杀了他。哪怕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不会在乎。”姜惜容觉得她忽然间很是奇怪,一抬头,只见曹染正向这边走来。也不知她听没听见曹描的话,姜惜容只觉得,曹染此刻的微笑实在是有些僵硬,像是被戳到了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