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筠小时候就见过周清颐,那时候他还不是她弟弟。
当年她才八岁,小学放学回家,刚放下书包,妈妈就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小清筠,走,吃饭去。”
她还不想去呢,妈妈掏出一条漂亮的蓬蓬纱裙,“好看吧,换上,上颐和园里边吃饭去,这也不去?”
周清筠喜欢这条裙子,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样,坐着妈妈的车去颐和园。
那是一九五五年,听鹂馆还不对外开放,只用来接待重要人物和外宾。
那天的晚宴上人很多,周清筠放人堆儿里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她吃饱了就溜出去,晚上的园子很安静,她踢踢跶跶地转到湖边上。
有个人站在那儿,戴着帽子,腿特别长,站得不是很端正,好像在看特别有意思的东西。
周清筠好奇,走过去。
“听见了吗?”那人突然开口,周清筠疑惑地看他一眼,她是个不认生的小姑娘,脆声问道:“听见什么?”
那人手揣口袋里,一条腿站直了,声音好听,“听见小乌龟在爬啊。”
哪里有乌龟,周清筠看着面前平静的湖面。
迎面吹来一阵风,把男人的帽子吹下去,一头白色的头发被风吹动着,露出惊艳绝伦一张脸。
但是那时候周清筠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妈妈,我见到鬼了……
再后来,周清筠平稳地升学、工作、恋爱。那天晚上的记忆逐渐变得很淡。
她结婚那天,妈妈张罗了很多客人前来,带着她去喊各种没怎么见过的亲戚。
“这个是你叔叔家的儿子,刚从外国回来,比你小两岁。”妈妈对她介绍道,她笑着抬头,看了眼便愣在原地。
那人依旧站得随意,多年来那张脸上没有变化,笑着喊她:“姐姐。”
那时,周清筠知道了,他不是鬼,是人,他也不是不会死不会老,只是老得比平常人要慢一点。
“好神奇哦。”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跟丈夫感叹,低头摸摸逐渐圆起来的肚子,“也不知道我们宝宝是个什么人呢。”
在周清筠即将生产的时候,周清颐在国外遭遇不测,死因不明,死无全尸。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周清筠和丈夫对视一眼,这个不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彼时,周清筠和丈夫两人已经双双进入研究所,参与相关保密计划,对腺体进行秘密研究。
腺体者,不仅衰老缓慢,伤口还可快速自行愈合,免疫力极强,听力、视力、耐力、反应能力等等等等,全都远超常人。据说腺体提取物还有强健体魄、延年益寿、治愈沉疴疑症的功效。
全国秘密收录在册的腺体观察对象仅有两个,一个死于十年前,同样死因不明,另一个,就是周清颐。
一九六八年七月,周清筠生下一个男孩儿。一个月后,孩子因为先天疾病去世,周清筠夫妇伤心不已。九月,因国内腺体者全部死亡,计划暂时搁置,研究人员全体转至国外。
……
周清筠已经五年没有回过国了,假期批准下来的当天,她就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转了几趟车,到达王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深冬里,她在门口蹲到黎明,听到屋里有人出来,凑到门口小声说道:“有人吗?我来看看小宝。”
……
从王家出来,她擦擦眼泪,看着前方弯弯曲曲的土路,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等一下。”王家的二姑娘跑出来,气喘吁吁追上她,“我记下了这个。”她递给周清筠一张发黄的纸条,“是这几辆车,当时把小宝接走的。”她记下了所有车的车牌号。
接过纸条,周清筠将腮边的头发掖到耳后,低声说了句谢谢,走路也有了些力气,快步向前走。
周清筠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潜伏和伪装的能力,只是她在这幢将军楼里待了好几天,还没能见到小宝。
他们防备心很强,打扫卫生也不允许接近五楼。周清筠趁着夜色顺着墙外管道爬上去,那里戒备森严,根本无法靠近。
就只能这么等着,直到有一天,楼上突然混乱起来,周清筠戴着口罩正在擦地,听到他们说手术出现意外,双方情况都很不好。
趁乱,她飞快地换了衣服,两下将长发剪掉,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眼镜,伪装成她见过的一个男医生的样子。
整幢楼都很混乱,周清筠快步上到五楼,终于见到了她的儿子。
他躺在床上,脖子上缠满纱布,还在不停渗血,身下的床单都被血液打湿,床头的仪器显示他已无生命体征。
他的房间里没有人,所有人都涌去另一个房间,去抢救躺在那里的小孩儿。
他就静静躺着,像一个白瓷玩偶,不会呼吸,也不会痛。
周清筠轻轻把他抱起来,现在没有时间伤心,她要带他马上离开这里。
他们很快发现王小宝不见了,出动很多人去找。
周清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