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高程弄进了太和县的策试,日后东窗事发,咱们都是砍头的罪。”
田早河还没作答,二人的主意力被草舍里的一段对话吸引。
问话之人是高程,而被问之人是李凭云。
“读了书,就能救世人吗?若真是这样,为何每三年都有科举,那么多读书人都进朝廷做官了,日子还是这么苦?《礼记》里说天下为公,为何会有农民被夺去土地不干吭声,会有贱民多吃几口米就被主人当街打死?为何权贵世代为权贵,农民贱民只能世代是农民和贱民?”
高程的愤怒,是除了大邺那仅有一成的权贵之外,所有人的愤怒。
李凭云走到高程面前,他双手背在身后,向下睥睨着高程。他比高程高出不少,可二人之间却没有任何的不平等。
他们之间的对话,像是一个来自百年后的人对过去的自己答疑解惑。
“天下为公,本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
读书人,多少有几分天真,李凭云就这样直接地打破了他们的天真。
“知不可行而行之,是为愚。古有孔圣人之愚,才有今日平民读书入仕的机会,故人云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而今黎明将至,若有人能继承孔仲尼之愚,终有一日,苍生会被送往光明之处。”
这原是一句相当有力量的话,可李凭云却是玩笑似地说了出口。
“你我若做不成光明之下的苍生,便做那读书的愚人。”他继续笑侃道,“世上这样的愚人多了,也许不切实际的事就实现了。”
包括赵鸢在内,每个人都在认真听着李凭云的话。
知不可行而行之,是为世俗眼中的愚,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气。
田早河轻笑道:“不愧是李凭云。”
赵鸢回头眨眨眼。
田早河道:“你们记得他是写下《律论》的李凭云,记得他是状元郎李凭云,却只有我记得,他是乡贡出身的李凭云。”
乡贡和生徒,是科举两种截然不同的路径。
乡贡需经乡县州省层层磨砺,才能最终来抵达圣地长安,而生徒则是那些生在长安的官学子弟。
李凭云是大邺开科举以来第一个乡贡出身的状元郎,哪怕史书不留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本身,就有着开天辟地的意义。
若有一日天下寒士能冲破阶级的高墙,是因为曾有个名叫李凭云之人,替他们走出了一条路。
这日赵鸢没有进门打扰李凭云和那些彻夜读书的士子,回到了衙门,她咬着笔在书案前思忖了大半夜,终于想出一个不用违法也能帮高程参加科举的办法——让其脱离贱户。
赵鸢想了一出万全之策:先托卖羊腿的徐大娘买下高程,这是因为徐大娘是她在太和县唯一认识的良民。等高程的贱籍转到太和县徐大娘名下,便由恰好管理户籍的她同意了徐大娘认高程做儿子。
如此一来,虽走了些后门,但手续齐全,没有任何违规之处。
高程赶在策试前两天,正式成为太和县的一名考生。
高程极其机灵,后娘亲娘都喜欢他,考试前夕,他亲娘赶来太和县陪他。亲娘后娘都是做买卖的女人,两个女人一见如故,先是打算一起做生意,后又干脆直接义结金兰。
高程有了两个疼爱他的娘,又脱离了贱籍,满腔感恩之情。然而两个娘亲忙着谈合开食肆的事,他无处抒发自己的感恩,便拎着一篮子饼来到衙门。
赵鸢收到饼,谢了他一句,高程道:“赵大人,您替我脱籍,以后去了阴间,我高家祖祖辈辈都供奉着您。”
赵鸢一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要去阴间,不寒而栗:“你还是供奉李大人和田大人吧,是他们拿出自己的俸禄,倾囊相助才从刘家人手上买来了你的奴契,你一定要记着他们的恩德。”
谈及李凭云,少年收起了自己的机灵劲,变得认真起来。
“我会的。”
此时赵鸢尚不知“李凭云”三个字对大邺的意义是什么,她只是简单地欣慰:她心仪之人,亦是让她敬佩之人。
赵鸢叮嘱了高程关于明天策试的适宜,高程信心满满:“赵大人,但凡是四书五经上拿下来的文章,就不可能考倒我。”
赵鸢食指朝他眉心点了一下,“回去好好复习,读书人切忌狂妄自大。”
批评不了某人,还批评不了缩小版的某人么。
太和县这场选拔乡贡考生的策试,放在整个大邺的视野之中,只是为了彰显科举公正而做的表面功夫。
策试前一日,王道林被周禄叫去他下榻的驿馆,这是私下里的秘密行程,王道林一路担惊受怕。
“周主簿,有事派人给我送封信就成了,赵主簿素来不喜欢我,衙门里又全是她的眼线,若叫她发现我和你私下有来往,误会我事小,误会了周主簿,我可真是罪该万死。”
周禄道:“行了,少说废话。”
“周主簿找我所为何事?”
“明日策试,有百余学子前衙门应试。按常理来